王少華治療脾胃病經(jīng)驗擷萃

　　王少華主任醫(yī)師從醫(yī)近60載，學(xué)驗俱豐?，F(xiàn)將其治療脾胃病的經(jīng)驗介紹如下，以饗同道。

　　1 溫脾清胃，燥濕各宜

　　脾與胃雖均屬中土，但脾為陰土，胃為陽土;脾屬濕土，胃屬燥土。兩者一陰一陽，燥濕相濟。如若脾胃任何一方出現(xiàn)病變，則陰凝之濕邪損傷脾陽則脾病濕，火熱之燥邪耗傷胃陰則胃病燥。王老認為當(dāng)脾受濕困、胃為燥擾之際，應(yīng)予苦辛通降法以燥脾清胃，是為反治常法，符合脾喜溫燥、胃喜涼潤的特性。所謂苦辛通降法就是以苦寒藥與辛溫藥組合，利用它們一陰一陽、一升一降、一溫脾、一清胃、寄開于泄、寓通于降、相反相成、互制互濟的性能，藉以開結(jié)降逆、散邪泄熱的一種治法。如此苦寒與辛溫同用，雖寒而不傷脾陽，雖溫而不耗胃陰論治之計則“太陰濕土，得陽始運;陽明燥土，得陰自安。”最終脾濕運、胃熱清，中焦氣機通暢，清陽得升，濁陰能降，樞機轉(zhuǎn)運如常，而諸恙自除?？嘈镣ń捣ㄒ钥嗪S連、黃芩與辛溫之干姜、半夏為首選藥。黃連味極苦，性極寒，苦能燥濕，寒則清熱，功善清濕熱、瀉實火;干姜味大辛，性大熱，辛能宣開，熱則去寒，功善振奮中陽、通脈救逆。黃連得干姜，則清邪熱而不傷脾陽，雖寒而無陰凝之弊;干姜得黃連，則逐寒而不耗胃陰，雖熱而無燎原之慮。總之，黃連、干姜同用，溫脾清胃，并行不悖，各得其所，尤善治雜病之寒熱錯雜證。王老認為如因濕熱或痰濁阻滯中州、胃氣不降而嘔吐不止者，可取苦辛通降法，予黃連配半夏而收和胃降逆祛痰之功;若邪熱內(nèi)陷、痰濁蘊結(jié)而成小陷胸湯證，可再加瓜蔞實以降痰火，苦辛清中。

　　2 寓升于降，寓降于升

　　脾與胃同居中焦，生理上脾主運化，胃主受納，為氣機升降之樞紐。若因飲食失節(jié)，溫涼失調(diào)，饑飽失常，或因飲食生冷油膩等不潔之物，停滯不化，傷及胃腑，致胃氣不降，上逆則為噯氣嘔惡等;或因脾胃運化失常，水谷不能化生精微，停痰留飲，積于中院，可發(fā)為痰飲一證;又因脾氣不升，中氣下陷，還可發(fā)為泄瀉、脫肛、陰挺等證。故《吳醫(yī)匯講》云：“治脾胃之法，莫精于升降。”王老認為在治療單純的、較輕的、初起的脾胃病時，治脾應(yīng)九升一降，寓降于升;治胃應(yīng)九降一升，寓升于降，這樣方能升降不息而脾健胃和。《醫(yī)學(xué)衷中參西錄?論胃氣不降治法》云：“凡胃氣不降之病，……為其郁也，是以重用赭石以引胃氣下行……用柴胡者，因人身之氣化左宜升，右宜降，但重用鎮(zhèn)降之藥，恐有妨于氣化之自然，故少加柴胡以宣通之，所以還其氣化之常也。”這也是寓升于降的具體體現(xiàn)。王老在長期的臨床實踐中體會到復(fù)雜的、較重的、長期的脾胃病，其升降機能紊亂程度已深，若采用單一的升降法，往往會產(chǎn)生類似“格拒”或“瞑眩”現(xiàn)象，只有采用有主次輕重的升降并舉法，方可獲取佳效，并避免不良反應(yīng)的發(fā)生。

　　3 治宜通補，切忌填補

　　足陽明胃為多氣多血之腑，發(fā)病后每多實證，這一點不僅體現(xiàn)于“飲食自倍，腸胃乃傷”的雜病，時病亦有“實則陽明”之說，故治胃時宜“以通為補”。即使胃虛采取“虛則補之”的手段時，也宜通補，切忌填補，正如葉大士謂“陽明胃腑，通補為宜。”王老認為，運用通補法選方用藥時，要求藥物的性能有走有守，動靜結(jié)合，功效上要有通有補，邪正兼顧，最終方能達到通不傷正、補不滯邪的目的。如治中陽不振之黃芪建中湯，將有流動性能的桂枝、生姜與有滋補功用的黃芪、白芍、甘草、飴糖配伍，就很具代表性。東垣調(diào)中益氣湯取木香、陳皮亦是此意。

　　4 升降兼施，補瀉并進

　　人體臟腑各有升降所主，如肝主升，肺主降，脾主升，胃主降，通過升降，臟腑各盡其生化之職，使氣血津液得以敷布，糟粕廢物及時排出，一旦升降失常，則成病理狀態(tài)而或吐或瀉，或喘或脹，甚至危及生命。誠如《素問?六微旨大論》言：“升降息則氣立孤危……非升降則無以生長化收藏。”因而調(diào)度升降，實為至要。王老在臨床上同時運用升降兼施的法則大致有如下3種情況：(1)升臟降腑：如對脾氣不升、胃氣不降而致泛惡嘔吐呢逆，脘腹脹滿，大便久瀉的患者，除審因論治外，又常以升麻、赭石入藥，前者升脾，后者降胃。此外，據(jù)病情需要，又以升降藥劑量的大小，與藥物的配伍來決定三升七降或三降七升。(2)升臟降臟：對于夏季因濕熱郁蒸、水濕久漬、逆行犯肺而致咳喘腫脹、小水不利的患者，昔賢有“先喘后脹者治在肺，先脹而后喘者治在脾”之論，王老認為應(yīng)師其治肺治脾之意，指出濕病其本在脾，標在肺，雖云“治病必求于本”，但喘證往往急于脹癥，因而應(yīng)急則治標。此時應(yīng)以降肺為主、升脾為輔，降肺用葶藶予、蘇子之屬，升脾參以溫升之干姜。(3)一臟升降：根據(jù)《陳平伯外感溫病篇》治風(fēng)溫在表，用前胡桔梗，一升一降以泄肺邪之意，以及從肺主一身之氣出發(fā)，用升降肺氣之前胡、桔梗，常收事半功倍之效。如王老曾治一吐瀉案：患者表現(xiàn)為一派中陽不振之象：饑飽失常，冷食傷中，半載來不饑少納，入夜輒嘔吐食物痰水，腸鳴便溏，日一二行，面色無華，神疲，舌淡、脈沉弱，同時又見口苦、胸痞煩悶、苔淡黃而膩等濕火端倪。此類病機為寒在太陰，火在陽明，若論治法，《圣濟總錄?嘔吐》門一語中的：“雖治法有冷熱虛實之別，要當(dāng)以安其胃氣為本，使陰陽升降平均，嘔逆之病，順而愈矣。”故投連理湯之參、術(shù)、草以安胃氣，姜振脾陽以升，連瀉濕火以降，復(fù)參小半夏湯以和胃降逆，蓽澄茄溫中下氣，葛根鼓舞胃氣。前后僅服6劑，終獲痊愈。

　　“虛則補之，實則瀉之”，誠然對體質(zhì)壯實，正氣未傷，邪勢鴟張的情況下，理宜瀉實祛邪為主;如素體虧虛，或正氣已傷，此時單純?yōu)a實，不僅無濟于事，相反會遷延時日，促使病情惡化。只有補虛瀉實，相兼而用，方能達到治療目的。如攻補兼施的黃龍湯，消補兼施的健脾丸、枳術(shù)丸等，都是雙管齊下的代表方?！夺t(yī)學(xué)心悟》云：“天地之理，有合必有開;用藥之機，有補必有瀉，如‘補中湯’用參芪，必用陳皮以開之……古人用藥，扶正必兼祛邪、邪去則補自得力。”王老深悟此道，用之于臨床，每建奇功。如曾治一下痢案：患者老年男性，病程14個月，證見面色(白光)白、神疲乏力、形寒怯冷、舌淡等一派中陽不振之象，同時又有食后脘脹、噯腐、腹痛、滯下凍膩、下則痛減、脈沉有力、舌苔白膩濁厚等實證之象，此乃運化無權(quán)、寒積內(nèi)蘊陽明之證。慮患者體虛證實，虛固宜補，實亦當(dāng)瀉，遂選用溫補脾陽、攻逐冷積的溫脾湯作主方，復(fù)參蒼白術(shù)、砂仁健脾和胃，木香調(diào)氣除后重，神曲、焦楂消積，復(fù)參荷蒂升清。服藥10劑而愈。

　　5 寒熱共調(diào)，陰陽兩顧

　　對于寒熱二證的治法，早見于《素問?至真要大論》云：“治諸勝復(fù)，寒者熱之，熱者寒之。”用溫?zé)嵝运幬镏魏C，以及用寒涼性藥物治熱證，均屬于常用的反治法。對于寒熱錯雜者，又須寒熱共調(diào)，主要是寒熱二性藥物的同時應(yīng)用。就脾胃疾患而言：脾屬陰土，喜燥惡濕，喜溫惡清;胃為陽土，喜潤惡燥，喜清惡溫。當(dāng)脾胃同病或脾胃任何一方發(fā)生病變時，往往互相影響，因而在治療時應(yīng)詳察病情，寒熱共調(diào)。如王老曾治一胃痛案：一患者胃鏡檢查示“慢性淺表性胃炎伴膽汁返流”，審得平昔嗜酒茹葷，發(fā)病以來胃脘灼痛，并見嘔吐苦酸痰沫，口干而苦，結(jié)合沉數(shù)脈、黃膩苔體征，可知為濕熱痰濁中阻無疑，故投黃連溫膽湯、左金丸、平胃散(其中姜汁炒黃連，姜汁炒厚樸)治之。藥后陽明邪祛而脘痛即止，唯脹滿不減，便溏未止，此乃脾陽不振、運化無權(quán)之象?！督饏T》云：“五臟病各有所得者愈，五臟病各有所惡。”遇此脾胃同病之際，胃固喜柔潤，而脾喜剛燥，所謂“太陰濕土，得陽始運”，遂于二診時參入附子、草果以寒熱并調(diào)、脾胃兼顧，終獲痊愈。

　　《素問?生氣通天論》云：“陰平陽秘，精神乃治。”一旦陰陽偏頗，自當(dāng)補其偏衰，去其偏勝，正如《素問?至真要大論》所云：“謹察陰陽所在而調(diào)之，以平為期。”陰陽互根，陰損能及陽，陽損亦能及陰，故陰損者在滋陰的前提下，宜適當(dāng)補陽;而陽損者在補陽的同時，也應(yīng)考慮少佐滋陰，這就是《景岳全書?新方八陣?補略》中所說的“善補陽者，必于陰中求陽，則陽得陰助而生化無窮;善補陰者，必于陽中求陰，則陰得陽升而泉源不竭。”如王老曾治一濕溫案(傷寒伴腸出血)，患者已用過氯霉素16.5g，發(fā)熱仍未退去，辨證屬濕溫邪入營血，治當(dāng)涼血護陰，又慮患者面色無華，脈來無力，正虛之象已露，且年近花甲，平素體弱多病，若再次出血，復(fù)加多汗，則亡陰之后，陽氣將隨之衰竭而危局立至，故以犀角地黃湯護陰涼血止血的同時，復(fù)參桃花湯加炮姜以溫陽攝血，此乃陰陽兩顧，“不治已病治未病”之意。